《鷓鴣天·重(zhong)過閶門萬事(shi)非》原文譯文以及鑒賞

　　鷓鴣天·重過(guo)閶門萬事非

　　賀鑄〔宋代〕

　　重過閶(chang)門萬事(shi)非。同來何事(shi)不(bu)同歸。梧(wu)桐半死清(qing)霜后(hou)，頭白鴛鴦失伴飛(fei)。

　　原(yuan)上草，露初晞(xi)。舊(jiu)棲新垅(long)兩依依。空床臥聽南(nan)窗(chuang)雨，誰復(fu)挑燈夜補(bu)衣(yi)。

　　【譯文】

　　再次來到蘇(su)州，只(zhi)覺得物(wu)是人非。曾與(yu)我同(tong)來的妻子(zi)為什么不能與(yu)我同(tong)歸呢？自(zi)己(ji)如同(tong)霜打的梧桐半死半生，又像失伴的鴛鴦，孤獨(du)倦飛(fei)。

　　原野里綠(lv)草嫩葉上的露珠剛(gang)剛(gang)被曬干。我流連于(yu)舊日同住的居(ju)室，又徘徊(huai)于(yu)壟上的新墳。躺(tang)在空蕩蕩的床上，聽(ting)著窗外的凄風苦雨(yu)，從今以后還(huan)有(you)誰(shui)替我在深夜挑(tiao)燈縫補衣衫呢(ni)？

　　【注釋】

　　鷓鴣天：詞牌(pai)名(ming)。因此詞有(you)“梧桐半(ban)(ban)死清霜后(hou)”句，賀鑄又名(ming)之為(wei)“半(ban)(ban)死桐”。

　　閶（chāng）門：蘇州城西門，此處代指蘇州。

　　何事：為什么。

　　梧桐(tong)半死：枚乘(cheng)《七發》中說(shuo)，龍門有桐(tong)，其根半生半死（一(yi)(yi)說(shuo)此桐(tong)為連理枝(zhi)，其中一(yi)(yi)枝(zhi)已亡(wang)，一(yi)(yi)枝(zhi)猶在(zai)），斫以制琴，聲音為天下(xia)之至(zhi)悲，這(zhe)里用來比擬喪偶之痛(tong)。清霜后：秋天，此指(zhi)年(nian)老。

　　“原上草(cao)”二句，形容人生短促，如草(cao)上露水易干。語出《薤露》露晞(xi)明(ming)朝更復落，人死一去(qu)何時歸。晞(xi)：（xī）干。

　　舊(jiu)(jiu)棲：舊(jiu)(jiu)居(ju)(ju)，指生者所居(ju)(ju)處。新(xin)垅：新(xin)墳(fen)，指死者葬所。

　　【賞析】

　　這(zhe)是一首(shou)情(qing)深辭美的悼亡(wang)之(zhi)作。作者夫婦曾經住在蘇(su)州，后來妻子(zi)死在那里，今重(zhong)游故地，想(xiang)起死去的妻子(zi)，十分(fen)懷念，就寫(xie)(xie)下這(zhe)首(shou)悼亡(wang)詞。全詞寫(xie)(xie)得很沉痛，十分(fen)感人，成為文學史(shi)上與潘岳《悼亡(wang)》、元稹《遣悲懷》、蘇(su)軾《江城子(zi)·乙卯正月(yue)二十日夜記(ji)夢》等同題材作品并傳不朽的名篇(pian)。

　　上片(pian)開頭(tou)兩句用賦，直抒胸臆(yi)，寫作者這次(ci)重(zhong)回蘇州經過閶門，一想(xiang)起和自(zi)己相(xiang)濡以沫的妻子已長(chang)眠(mian)地下，不(bu)禁(jin)悲(bei)從(cong)中(zhong)來，只覺得一切都不(bu)順心，遂脫口而出道：“同(tong)來何事不(bu)同(tong)歸(gui)？”接以“同(tong)來何事不(bu)同(tong)歸(gui)”一問，問得十分(fen)無(wu)理，實則文(wen)學往(wang)往(wang)是講(jiang)“情(qing)”而不(bu)講(jiang)“理”的，極(ji)“無(wu)理”之辭，正是極(ji)“有(you)情(qing)”之語。

　　“梧(wu)桐半死清霜(shuang)后(hou)，頭(tou)(tou)(tou)白鴛鴦(yang)失伴飛”兩句(ju)，借(jie)用(yong)典故，用(yong)半死梧(wu)桐和失伴鴛鴦(yang)比喻自己知天命之年卻成為鰥夫，孑身獨存(cun)的苦狀(zhuang)，寂寞之情，溢于言表(biao)。“清霜(shuang)”二字，以秋天霜(shuang)降后(hou)梧(wu)桐枝葉(xie)凋零(ling)，生意索然(ran)，比喻妻子死后(hou)自己也(ye)垂(chui)垂(chui)老(lao)矣(yi)。“頭(tou)(tou)(tou)白”二字一語雙關(guan)，鴛鴦(yang)頭(tou)(tou)(tou)上有白毛，而(er)詞人此時已年屆五十，也(ye)到了滿頭(tou)(tou)(tou)青(qing)絲漸成雪(xue)的年齡。這(zhe)兩句(ju)形(xing)象(xiang)地刻畫出了作者的孤獨的凄涼。

　　過片“原上(shang)(shang)草，露初晞(xi)“承上(shang)(shang)啟(qi)下，亦(yi)比(bi)亦(yi)興，既是對亡妻墳前景物的(de)描(miao)寫，又(you)借露水(shui)哀嘆妻子生(sheng)命的(de)短暫。同(tong)(tong)時(shi)這里也是用典，漢樂府喪歌《薤(xie)露》：“薤(xie)上(shang)(shang)露，何易(yi)晞(xi)！”用原草之露初晞(xi)暗指夫人的(de)新歿，是為(wei)比(bi)，緊接上(shang)(shang)片，與“梧桐(tong)半死”共同(tong)(tong)構成“博喻”；同(tong)(tong)時(shi)，原草晞(xi)露又(you)是荒郊墳場應有的(de)景象，是為(wei)興，有它(ta)尋夫先(xian)路(lu)，下文“新垅”二字的(de)出現就不顯得(de)突兀。

　　下(xia)片最后三(san)句(ju)(ju)復(fu)(fu)用賦體。“舊(jiu)棲新(xin)垅(long)兩(liang)依(yi)(yi)依(yi)(yi)。“因言(yan)“新(xin)垅(long)”，順勢化用陶(tao)淵明(ming)《歸園田(tian)居(ju)五首》其四“徘徊丘(qiu)垅(long)間(jian)，依(yi)(yi)依(yi)(yi)昔人居(ju)”詩意，牽出“舊(jiu)棲”。居(ju)所依(yi)(yi)依(yi)(yi)，卻天(tian)人永隔。下(xia)文即很自然地轉(zhuan)入到自己“舊(jiu)棲”中的(de)長(chang)夜不眠(mian)之思(si)——“空(kong)床臥聽南(nan)窗雨，誰復(fu)(fu)挑(tiao)燈(deng)夜補衣(yi)！”夜間(jian)輾轉(zhuan)難(nan)眠(mian)中，昔日(ri)妻子挑(tiao)燈(deng)補衣(yi)的(de)情景(jing)歷歷在目(mu)，卻再難(nan)重見。這既是抒(shu)情最高潮，也是全詞中最感人的(de)兩(liang)句(ju)(ju)。這兩(liang)句(ju)(ju)，平實的(de)細節與(yu)意象中表(biao)現妻子的(de)賢慧，勤勞(lao)與(yu)恩愛，以及伉儷間(jian)的(de)相(xiang)濡以沫(mo)，一往(wang)情深，讀來令人哀(ai)惋凄絕，感慨萬(wan)千。

　　這首詞(ci)在藝術構(gou)(gou)思(si)上最突出之處在于將生(sheng)者與死者緊密聯系在一起，作者詞(ci)筆始終(zhong)關(guan)合自(zi)己與妻子雙方，其情之深已侵入文章構(gou)(gou)思(si)當中，如(ru)：

　　“重過閶(chang)門(men)萬事非，同來何事不同歸。”此處上半句(ju)寫(xie)(xie)自己(ji)所見，下半句(ju)抒(shu)發對亡妻(qi)(qi)的思念。“梧桐半死清霜(shuang)后(hou)，頭(tou)白鴛鴦(yang)失伴(ban)飛”這是(shi)寫(xie)(xie)作者自身。“原上草，露初晞“這是(shi)寫(xie)(xie)妻(qi)(qi)子。“舊(jiu)棲新壟兩依依。"這是(shi)兩個人在一(yi)起寫(xie)(xie)。“空床(chuang)臥聽南窗雨，誰(shui)復挑燈夜(ye)補(bu)衣”與開頭(tou)一(yi)樣，前一(yi)句(ju)寫(xie)(xie)自己(ji)，后(hou)一(yi)句(ju)寫(xie)(xie)妻(qi)(qi)子。以夫(fu)妻(qi)(qi)間體(ti)貼關懷、情(qing)感(gan)交(jiao)融的溫馨(xin)生活為基礎寫(xie)(xie)成(cheng)；”舊(jiu)墳(fen)新壟“句(ju)有夫(fu)妻(qi)(qi)感(gan)情(qing)已經超越時間，超越生死之(zhi)感(gan)。

　　【創作背景】

　　這首詞是公元1101年（宋徽宗建中(zhong)靖國(guo)元年）作者從(cong)北(bei)方回(hui)到蘇(su)州(zhou)時(shi)悼念亡妻(qi)所作。賀鑄一(yi)生抑郁不得(de)志，年近五十閑居蘇(su)州(zhou)三年，其間與他(ta)相濡以(yi)沫、甘苦與共的(de)妻(qi)子亡故(gu)。重游故(gu)地，想起亡妻(qi)，物是人(ren)非，作詞以(yi)寄哀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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